甜瓜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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刣人种瓜的西来渊源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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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刣人种瓜」是潮汕地区民间传说的一种江湖把戏。大致是将幼童肢解,事后又使之复活的法术表演,通常作为卖药或卖符的噱头。

「刣」是方言字,相当于“杀”。「种瓜」是法术的一部分,具体怎么操作,各传说版本不尽相同,有说施术者表演前先种一瓜子,若能瞬间长出瓜苗,则是法术可行之兆;也有说幼童钻入冬瓜,与瓜一同被肢解后,施术者另种瓜子,须臾引蔓生花结实,幼童从新结的瓜中复活。

在民间故事中,“刣人种瓜”还经常有破法、斗法等情节,富有传奇色彩。

传奇故事,往往不是孤立存在。

横向搜索,“杀人种瓜”这种戏法也曾流行于台湾、广西等地。

纵向溯源,类似故事有罗贯中以北宋为历史背景的《三遂平妖传》,第十一回“弹子和尚摄善王钱,杜七圣法术剁孩儿”:

却说杜七圣念了咒,拿起刀来剁那孩儿的头落了,看的人越多了。杜七圣放下刀,把卧单来盖了,提起符来去那孩儿身上盘几遭,念了咒,杜七圣道:“看官!休怪我久占独角案,此舟过去想无舟。逞了这家法,卖一这伯道符!”双手揭起被单来看时,只见孩儿的头接不上。

众人发声喊道:“每常揭起卧单,那孩儿便跳起来。今日接不上,决撒了!”

杜七圣慌忙再把卧单来盖定,用言语瞒着那看人道:“看官只道容易,管取这番接上!”再叩齿作法,念咒语,揭起卧单来看时,又接不上。杜七圣慌了,看着那看的人道:“众位看官在上!道路虽然各别,养家总是一般。只因家火相逼,适间言语不到处,望看官们恕罪则个!这番交我接了头,下来吃杯酒四海之内,皆相识也!”杜七圣伏罪道:“是我不是了,这番接上了。”只顾口中念咒,揭起卧单看时,又接不上。杜七圣焦燥道:“你交我孩儿接不上头,我又求告你,再三认自己的不是,要你饶恕,你却直恁地无礼!”

便去后面笼儿里取出一个纸包儿来,就打开撮出一颗葫芦子,去那地上把土来掘松了,把那颗葫芦子埋在地下。口中念念有词,喷上一口水,喝声:“疾!”可霎作怪!只见地下生出一条藤儿来,渐渐的长大,便生枝叶,然后开花,便见花谢,结一个小葫芦儿。一伙人见了,都喝采道:“好!”杜七圣把那葫芦儿摘下来左手提着葫芦儿,右手拿着刀,道:“你先不近道理,收了我孩儿的*魄,交我接不上头,你也休要在世上活了!”看着葫芦儿,拦腰一刀,剁下半个葫芦儿来。

却说那和尚在楼上拿起面来却待要吃,只见那和尚的头从腔子上骨碌碌滚将下来。一楼上吃面的人都吃一惊;小胆的丢了面,跑下楼去了,大胆的立住了脚看。只见那和尚慌忙放下碗和箸,起身去那楼板上摸一摸,摸着了头,双手捉住两只耳朵,掇那头安在腔子上,安得端正,把手去摸一摸。和尚道:“我只顾吃面,忘还了他的儿子*魄。”伸手去揭起碟儿来。这里却好揭得起碟儿,那里杜七圣的孩儿早跳起来。看的人发声喊。杜七圣道:“我从来行这家法术,今日撞着师父了!”

另有南唐尉迟偓《中朝故事》,背景是唐代咸通年间:

咸通中,有幻术者,不知其姓名,于坊曲为戏。挚一小儿,年十岁已来,有刀截下头,卧于地上,以头安置之,遂乞钱,云活此儿子。众竞与之,乃叱一声,其儿便起。明日又如此,聚人千万,钱多后,叱儿不起,其人乃谢诸人,看云:“某乍到京国,获参拜。所有高手在此致此小术不行,且望纵之,某当拜为师父!”言讫,叱其小儿,不起。俄有巡吏执之言:“汝杀人,须赴公府!其人曰:“千万人中,某一难逃窜。然某更有异术,请且观之,就法亦不晚。”乃于一函内取一瓜子,以刀划开臂上,陷瓜子于其中。又一法起其儿子无效。斯须露其臂,已生一小甜瓜子在臂上乃日:“某不欲杀人,愿高手放斯小儿起,实为幸矣!”复叱之,不兴。其人嗟叹曰:“不免杀人也!”以刀削其甜瓜落,喝一声,小儿乃起如故。众中有一僧,头欻然堕地。乃收拾戏具,并小儿入布囊中,结于背上。一面吐气一道如匹练,上冲空中,忽引手攀缘而上,丈馀而没,遂失所在。其僧竟身首异处焉。

《三遂平妖传》的这段情节应该是借鉴了《中朝故事》,杜七圣则是历史真实存在的人物。周密《武林旧事·诸色伎艺人》列了份南宋临安瓦舍艺人名单,其中有“七圣法:杜七圣”——杜七圣是当时表演“七圣法”的著名艺人,也因此得名。

“七圣法”或“七圣刀”,流行于两宋。

《东京梦华录》:“又爆仗响,有烟火就涌出,人面不相睹。烟中有七人,皆披发文身,着青纱短后之衣,锦绣围肚看带。内一人金花小帽,执白旗,余皆头巾,执真刀.互相格斗击刺,作破面剖心之势,谓之七圣刀。”

《西湖老人繁盛录》:“十三*大教场、教奕*教场、后*教场、南仓内、前权子里、贡院前、佑圣观前宽阔所在,扑卖并路岐人在内作场,行七圣法,切人头下,卖符,少间依元接上。”

《夷坚志·韶州东驿》:驿卒日:‘此有所谓七圣者,多为往来之害,不若诣旅邸安静无事。’《夷坚志·阁山排*》:“饶民朱三者,市井恶少辈也。能庖治素脏,亦仅自给,臂股胸背皆刺文绣,每岁郡人迎诸神,必攘袂於七圣祆队中为上首。”

对比文献,个人认为“七圣刀”一般为七人同时表演或行动,“七圣法”则无定例,如《武林旧事》七圣法只记了杜七圣一人。

马明达先生根据《夷坚志》“七圣祆队”这一线索,认为“(七圣刀)乃是古代祆教的一种法事或法术,故南宋时又被称为‘七圣法’”。(《七圣刀与祆教》)

祆教,是唐朝从波斯传入的琐罗亚斯德教的统称。亦称火祆教、拜火教。唐朝设有萨宝府,是专门管理祆教的机构。近来大热的网络剧《长安十二时辰》就有关于祆教的剧情。

祆教在宋代仍有传播,北宋开封城中至少有三座祆神庙。到明初,广西梧州还有“祆*庙”——这可能也是前文提到的广西也有“杀人种瓜”的渊源。

中国许多传统都有西来文化元素,如二郎神的形象一定程度就来源于祆教的维斯帕卡神。

“杀人种瓜”这种屠人、种物幻术,是否来源于祆教不好断言,其西来渊源则无法否认。西亚乃至罗马历来是幻术之乡。

从汉代开始,中国百戏技法就深受西亚影响,至南北朝、隋唐大盛。

《史记·大宛列传》:(安息)“以大鸟卵及黎轩眩(幻)人献于汉”,“及加其眩者之工,而觳抵奇戏岁增变,甚盛益兴,自此始。”

《汉书·张骞传》:(条枝)“国善眩”,颜师古注:“眩,读与幻同.即今吞刀、吐火、植瓜、种树、屠人、截马之术是也。本从西域来。”

《旧唐书·音乐志》:(东汉)安帝时,天竺献伎,能自断手足,刳剔肠胃,自是历代有之。

《洛阳珈蓝记·景乐寺》:召诸音乐,逞伎寺内。奇禽怪兽,舞抹殿庭。飞空幻惑,世所未睹。异端奇术,总萃其中。剥驴投井,植枣种瓜,须臾之间,皆得食之。士女观者,目乱精迷。

北齐颜之推《颜氏家训·归心》:“世有祝师及诸幻术,犹能履火、蹈刀、种瓜、移井,倏忽之间,十变五化。”

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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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要参考资料:

马明达《七圣刀与祆教》(《说剑丛稿》,兰州大学出版社,.03)

吴迪《试论屠人幻术在中国的流变传统》,苏州大学学报,年第3期

杨宽《中国古代都城制度史研究·北魏洛阳居民的文娱活动》

鄭爛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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